从西方舶来的油画在中国已经有一个世纪的发展历史。时至今日,中国油画虽然在各种风格取向上都涌现出不少优秀的油画艺术家,然而,就其整体而言,在油画的色彩语言上真正有所建树的艺术家并不很多。究其原因,可能来自两个方面,一是中国的文化传统一向轻视色彩,文人画就是“以水墨为上”,“以墨代色”。视色彩为“天敌”(一如老子所说:“五色令人目盲”)。中国油画在向本土化迈进的过程中,倾向于文人趣味的“以墨为主”就成为很自然的事;二是中国油画一向以强调革命内容的现实主义作为其主流,而忽视对油画本体语言的研究。或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罗尔纯那些色彩明丽响亮的作品在任何一个群展场合出现,都会引人注目。他的艺术,真正突显了油画在色彩上所具有的独特魅力,从80年代始,他那温暖的红黄色调就不断给人留下强烈而深刻的印象。刘海粟曾戏称自己是个“好色之徒”,而罗尔纯就不仅是“好色”,而且是“好”出了水平,“好”出了境界。
西方油画从古典到现代,所经历的不仅是一场观念的变革,而且是一场语言的变革。这场变革首先以一种新的色彩观念见诸于印象主义。以“光”为主题的印象派画家致力于表现在不同光线下的物体的色彩关系和空间深度,努力表现空气的颤动和色彩的闪烁,但仍然是以“再现”自然为准则,待到后印象主义、野兽主义和表现主义出现,在色彩表现上愈来愈趋于单纯、浓烈、感性,愈来愈趋于主观化,愈来愈具有视觉的强度和色彩的感染力。罗尔纯的色彩,虽然并不从属于哪家哪派,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色彩上的建树是从西方现代艺术的这条脉络发展而来。在艺术上,罗尔纯始终是一个具有独立精神的艺术家,他始终坚持自己认定的艺术立场,在不断融汇各家所长的过程中坚持走出一条特立独行的路。
罗尔纯的艺术不仅在色彩上有独到的处理,而且在造型上也有自己独到的理解。面对不同的对象——人物、静物、抑或风景,他都具有一种对形体的或动态的敏感,从而找到不尽相同的处理手法。因此,我们在罗尔纯的作品中能感受到的不仅是色彩的强度,还有和色彩强度相适应造型的力度。他从不中规中矩地模拟对象,总是能抓住对象的外形特征加以夸张或略加变形,从而凸显出人物处于动态中的生动性和最具有生命感那一瞬间。从80年代的《咪咪》、《岁月》,90年代的《傍水人家》、《憩》以及近年画的《坐姿新疆妇女》、《辣妹子》、《藏族少女》等等都是如此。即使画风景,他也能在自然中敏感到那些最富有生命活力的事物,例如他画的那些处在成长中的一棵棵高挑的小树,以及用水墨画的那些秃尾巴小公鸡,都充盈着一种勃发的生命活力。
从以上列举的作品不难看出,罗尔纯的艺术具有坚实的造型功力,但他从未囿于学院写实的羁绊,而总是以其崇尚自由的天性,寻求一种个性化的表达方式。我们在上面曾谈到他为人低调,不张扬、不炫耀。低调,既可能是出于一种个人的品格和操守,也可能是由外部环境所带给个体的压抑所致。就罗尔纯而言,这两种因素都不能排除。他的不善言表可能是出于他天生的性格,但是如果从他的作品反观他的内心,我们不能不说,他表现在作品中的那种火辣辣的激情,那种激越亢奋的状态,他本不应该是一个低调的人。可是他的为人和他的为艺完全是两回事,或许,他把做人的那种激越奔放的热情,完全移用到他的画里去了。他一旦进入自己的艺术天地,低调地做人立刻转化为高调地作画,在艺术中释放自己长期压抑的心绪,或许这是一种更符合他性格的行为逻辑,狂放的笔触成为一种情绪状态的不期然产物。特别是近年,他的作品中的表现性因素越来越突出,他的艺术已经达到相当自由的状态。而这种自由状态正是来自于他狂放不羁的心灵。没有这样的情绪状态,没有这种生命的兴奋点的激活,就难于进入那样一种作画的自由状态。
|